银音

第二章 江南女子心有不平事

我会跳章挑我印象深刻的写,有些地方错字还请多多谅解。



【泉市富春小区发生命案,死的是个年轻姑娘,唉,也不知道是谁干的,市里的大家伙儿都小心点,搞不好又是个变态杀人狂之类的,小姑娘晚上别出门,独自在家也都把门锁好!!!】

“命案?是那双红绣鞋的案子吧?渊第一次出现在我们这群老家伙眼前,就是因为他的表现异于常人。”

张若素老神自在的坐在椅子上,手上还端着一碗看似是茶,实则酒味浓厚的“茶”。

没办法,小辈们实在是太难缠了。

“算算时间的话,应该是的。”

女娇没有老天师那样花哨,但手中的设备确实一直拿在手里的。

“是的,我印象很深刻。”

一直默默无言的特别行动组里突然传出了个声音。

她推开人群走出来,看着书,目不斜视,声音笃定。




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。

是一座楼,三层高的木楼,楼上挂满了红色的缎子。

有雾,白丝丝的雾气罩在楼周围,隐隐约约还传来清脆的声音,是在唱戏,女声,旦角儿,唱得可好听,周围好像……还有河,小河,水流的声音浸润在雾气里面,一会儿近,一会儿远。

卫渊不受控制在这雾气里往前走。

走到一座四合院子。

来时的路消失了,周围四栋三层高的木楼,围起来了个四四方方的院子,原本挂满了的红色绸缎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白色,在雾气里面飘啊飘的,抖动出哗啦的声音。

中间是一棵歪脖子老槐树,已经枯死了,树枝树杈上挂满了白绸子。

那树下是口井,四方石井。

水流的声音就从里面穿出来。

一个女人坐在井边,低着头看着卫渊,脚下踩着一双红底描金三寸软鞋。

卫渊不受控制往前走去。

他和那女人之间,隔了的四方水井,水声越来越清晰。

“被摄住了,还是被迷惑了?渊这个样子可不像活了几千年的样子。”

懵懂无知的走向猎人的陷阱,哪怕是自视法力高强,也不该这么毫无准备。

张若素耐住心神,已然发生的神情无法更改,看渊如今的模样,想来是没有对他照成伤害。

“不用担心,我一直在看着。”

“而且,卧虎令诸邪不侵不是开玩笑的。”

女娇面带微笑,开玩笑,她怎么会舍得渊让涉险呢?!

。。。明明是三个人的剧本,可珏却始终没有镜头。

因为没有参与,所以就连话题都插不进去。

珏哑然。



……(中间省略了几张没写,全上的话有点悬)




卫渊双眼死死盯着那双红绣鞋。

其余诸鬼则还没有搞清楚情况。

穿着三寸金莲红绣鞋的女鬼低垂着头,黑发垂在背后,一张脸苍白地没有丝毫血色,眼睛全黑,不言不语,也没有嘶吼着扑上来,但是却让人觉得心里头打颤,头皮发麻。

门外的声音像是隔了好几层隔音玻璃,变得越来越模糊。

卫渊甚至觉得自己的手脚四肢一点一点失去温度,变得麻木。

就像浸泡在了冰水里一样。

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,一股血腥味道溢散开,带着点暖意,右手用力握紧了卧虎腰牌,让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从自己身上消失,掌心腰牌传来的,灼热的刺痛感,则终于将他的感觉拉回了人间。

卫渊死死盯着那安静低着头的女鬼。

红绣鞋……

鬼,上门了。

“视觉效果不错,嗯,不过一合之敌。”

老天师的浪是刻在骨子里的搞事,就单凭熬死了几个说他会早死的医生而言,现在的他还算稳重。

“看起来是很弱的啦,但对于这个时期的渊来说,应该可以称得上是如临大敌了吧。”

“会没事的,我相信他。”




浓密的发丝汇聚在一起,像是锋利的铁锥子,轻而易举就刺穿了那水鬼的腰腹,发丝往天花板满眼过去,像是一颗生长了好几年,却又枯萎了的老槐树,将水鬼直接吊在空中。

“这个我记得,那头发,老鼻子长了,看起来凶得很。”

“所以说你是怎么被卷进去的啊,明明你又不是被主要针对的人。”

“我怎么知道欸,大概是倒霉啦倒霉。”



卫渊靠近的时候,女鬼一直安安静静垂首站着,一缕头发却猛地变长,像是蟒蛇一样朝着卫渊绞过来,卫渊直接掏出卧虎腰牌,反手将这不断传来灼热刺痛的令牌直接砸在那一缕头发上。


“卧虎令,渊这是把它当成武器在用了吗?”

“看起来应该是的,这令牌抡起来,虎虎生威啊!”

“emmm,确实是虎虎生威。”

“别浪啊你们,路吾要是知道了,在座的各位都有问题。”


也不知从何时起,细小的密密麻麻的话语通过说话的方式被说了出来。

“这是什么声音?”

“是所以与渊有缘的人,他们也是羁绊中的人。”



二月节,万物出乎震,震为雷,故曰惊蛰。

雷光和雷声隔了数秒都散去了,卫渊看到前面已经没有了女鬼的身影,前面的地板上湿漉漉一片,几个脚印一直到了门口才消失不见,卫渊咬着牙,身子有点发僵,把所有的灯都开开了,手上仍旧抓着腰牌和那断剑,背靠着墙壁缓缓坐下。

一口长气缓缓吐出。


“看起来是与我一般无二的年纪,渊的胆子却比我大多了。”

“嗯,我那个时候最怕的就是鬼,更不要说是和她打架了。”

“啊哈哈,所以渊才是渊嘛!”


“这上面的人还真是喜欢渊啊,看得我都有些嫉妒了。”

张若素慢条斯理的嗦了口酒,也不知道渊他能不能招架的住。

撇了眼一旁满脸兴味的女娇和陷入沉思的珏,那边正在撒狗粮的就不要看他了。

珏啊,要努力了欸,渊可是有很多人喜欢的,先下手为强,后下手连汤都没有。

算了算了,小辈…大辈的事,还是别管了,喝酒喝酒,诶呀,这酒真香。



…………



卫渊又做了一个梦。

是古色古香的木楼,三层高,楼上缠绕着红色的绸子,在风中抖动。

周围环绕着丝丝缕缕的白雾,雾气里传来水声。

水声里还听得到清脆的唱曲声。

像是从水里传出来的,是那唱曲的女花旦隔着水唱的。

卫渊没有自我的意识,一步步往前走,走到了一个四合院里,院子狭窄逼仄,四周有高高的木楼,翘起的飞檐上挂着一串一串白色的绸缎子,下面是一颗歪脖子老槐树,槐树下四四方方一座井。

井里像是活水一样有水声。

井边儿坐着个女人,低着头,黑发垂落下来,看不清脸。

卫渊茫然迈步,一步步靠近,但是这一次他只是走了几步,脸上神色就开始波动,出现挣扎神色,然后在一声陡然炸开的虎啸怒咆当中,在梦中猛地睁开了眼睛,看到了那低垂着长发的女人,和那一双眼熟到忘不了的描金红绣鞋。


“。这就是白天打你晚上梦你的现实版吗?”

“见识到了,师傅,这就是你说的强者的世界吗?我悟了!”

“上面的,你师傅托我给你带句话,让你别随便曲解他的意思,不然仔细你的皮。”

“好的师傅,我错了。”乖巧 jpg.

“关注点歪了啊兄弟们!你们该关注的难道不应该是渊对于梦境有一定的抗体了吗?!”

“啊对对对,诶嘿嘿。”

“不要装疯卖傻啊魂淡!”



在昨天的梦里,他走进那个四合院里的时候,那口井和井边儿的女人,距离他约莫有五米,刚刚的梦里竟然只剩下了四米,是在逐渐靠近的。

至于这距离逐渐缩短有什么意义,卫渊不知道。

但是很明显不是什么好事。

“……被缠上了。”

他叹息一声,摩挲了下卧虎腰牌。


“被缠上了啊……”

“要小心啊,渊。”



【驱鬼】

上古即有傩术,名驱鬼,十二人为阵,朱法画皮,手持数尺长麻鞭,起舞唱诵神名。

先秦有书名《诘》。

诘咎,鬼害民妄行,为民不祥,告如诘之,召,导令民毋罹凶殃。

意思是鬼物不详,大秦编撰了驱鬼教材,告知于众,以免民众被害。

大汉亦有言‘巫掌岁时驱鬼祓除’

这是自古以来相传下来的手段法


“好东西好东西,记下来记下来JPG.”

“我决定了,这小本子上的东西以后就是我的传家宝了!”

“上面的兄弟,借一部说话。”

“好说好说。”

“别太过分啊各位,渊后台很硬的,各位头别铁。”




不管如何,能够开启阴阳眼,并且掌握了故事里才有的神通,还是让卫渊心情轻松些,似乎是烙印驱鬼符箓的时候,连带让身体也产生了某种奇异变化,明明只是睡了两个小时,卫渊却感觉不到疲惫。

活动了下肩膀,就准备下床去找出那几个鬼。

然后卫渊的动作顿了顿,视线凝固。

一双描金红绣鞋安静放在地上。

鞋尖正对着他的床。

距离约莫四米。

窗外黑洞洞的,四下没有一点声音。

就好像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。

沉默许久,卫渊微微叹了口气。

下床,走过去。

然后。

一脚把红绣鞋踢开。


“……我有罪,我忏悔,我居然有一种猫猫什么都不知道的既视感。”

“同上。”

“你们都觉得可爱,我就不一样了,我想r”

“真肥啊,楼上走好。点灯jpg.”

“楼上走好。点灯JPG.”


“哈哈,猫猫头,录下来录下来。”

老天师乐此不疲,哪怕不是本人的社死,由旁人创造出来的社死也很不错欸。

“发我一份。”

女娇挑眉,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可以不带她一起呢?那可是她最“疼爱”的弟弟啊!

“OK”




一辆漆黑的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。

前座上是两个肌肉贲起的年轻男人。

后座上是个年轻的女人,利落的短发,西装,黑色高跟鞋,一只手夹着女士香烟,一只手在键盘上敲击,微微皱眉看着电脑上的东西,看到那不断升高的曲线,她觉得自己的血压也在升高。


“是特别行动组的人。”

“看起来很累啊,真是辛苦她们了。”



最近几年,灵气浓度不断提高。

一些事情发生的频率也越来越高。

蓝星上,华国,雾都,樱岛,凯尔特。

这些国家与另外一个历史短暂的国度不同,无论是本土发现并解决,还是曾经依附于宗主国,历史中都不乏有能解决魑魅魍魉的手段,尤其是华国,在灵气复苏的一开始,大部分魑魅魍魉的事情就已经被强行压制住,没有干扰普通民众的正常生活。

浩瀚神州大地之上,佛门道家弟子被直接调动起来,不成气候的妖魔一有出现,直接被铁拳镇压。

但是现在,有些压不住了。

灵气浓度升高速度太快,几乎是在一个节点就骤然提高。

而数量,也太多了。

道家和佛家子弟,有点道行的已经全部被抽调,组成两类特殊人员。

一类是研究普及灵气修行的成员。

一类则是负责外出降妖除魔。

这车里都是后者,隶属于道门上清微明宗这一脉。


“佛道两家啊,看起来很多人,实际上其中的酸涩只有自己知道。”

“嗯,还记得刚出道那会儿没有经验,人都是麻的,下山的师兄弟们不知道有多少没回来。”

“是啊,有很多小门户因为这种事情绝了户,连传承都没有留下来,只有燃烬了的烛台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诶呀呀,没什么好说的,这不是熬过来了吗?”

“现在我们人族,也出了很多英雄,是四海八荒的天骄。”

“哈哈,比如说南山竹?!”

“楼上你小心渊出来套你麻袋。”




“泉市出现了一桩案子,有可能是妖魔做的。”

女人调出地图,言简意赅道:

“转道去一趟泉市,把这些事情解决掉。”

开车的男人皱了皱眉:

“队长,我们还有任务。”

“距离集合还有一点时间,先把泉市的案子解决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没有可是。”

女人手里的女士香烟无声无息消失,她揉了揉眉心,道:

“在灵气修行没能达到华国安全标准,进行大规模普及教育之前,普通民众对于这种妖魔都没有太大的反抗能力,能够对抗它们的只有我们。”

“我们不去做,谁去做呢?”

她的声音顿了顿,道:

“毕竟,我们和他们不一样。”


“屁的不一样,哪个人不是娘生爹养的,这样说话不是在往我心上插刀子嘛!”

“我真的是……对不起,我无能为力…”

“唉,都是普通人啊,不过现在全民修仙了,至少也可以帮得上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


两个男人不说话了。

一种混合着保护弱者的责任感和身为强者的俯视感浮现出来。

是的,他们是不同的。

和凡人不同,他们是修行者。

他们不去做,还有谁能处理这些妖魔呢?

男人点了点头,一转方向盘,黑色轿车转道向下,进入了泉市范围。


“不知道为什么,看着我家偷懒不想做操的崽子瘫在沙发上,手突然有点痒。”

“我觉得他可能少些“父爱”。”

“也对,那就来两下子试试手吧。”




卫渊闭了闭眼,许久后才吐出一口浊气,并指一划,虚空中一道符箓浮现,然后崩碎,解除了驱鬼之法,刀兵鬼出现在他的旁边,整个鬼看上去都有些发懵,卫渊收起剑,不知是不是错觉,他觉得就算解除了【驱鬼】,对于剑却还残留了一部分熟练的感觉。

虽然比不上战场上生还的战士,但是也不是普通爱好者能比的。


“世纪名画,阿渊在开挂JPG.”

“玩还是你会玩,阿渊的八面汉剑你是一点都不带怕的。”

“啊哈哈,这不是口嗨嘛~”




戚家军残魂恍惚了下,有了些预感,道:“大人是要……”

卫渊点了点头,指了指那红色绣鞋,道:

“这东西找上门来了,总得处理一下。”

他回忆起来梦里见到的那个四合院,还有古色古香,无比真实的木楼,有种本能的感觉,这木楼恐怕是真实存在的,按照各种志怪故事里的说法,这种地方肯定对收摄住女鬼有用。

而找地方的话,可以在网上搜,但是速度肯定慢。

除此之外,还有一个方法。


“来了来了,名场面。”

“非常神奇的报警抓鬼。”



“你和我去报一下案。”

水鬼目瞪口呆:“报警抓鬼?能行么?”

卫渊找了个盒子将红绣鞋,和之前斩下的一缕黑发收起来,道:

“带着这些,应该可以试试说服他们帮忙找找地方。”

“如果没有猜错的话,先前被害了的那位,脚上的红绣鞋已经没了。”


“该说不说,渊的直感是真的好,运气也是。”

“?楼上请说出你的故事。”

“这有什么好说的,特别行动组,懂了吧。”

“啊这,确实,不然就一日游了吧。”

“哈哈哈哈。”



暂且跳过那一大段的自我介绍,镜头来到阁楼这边。




一步,一步,脚步无声。

卫渊安静往前走。

这一次的木楼比起往日似乎更鲜活了许多。

今天不再是弥散雾气的白日,而是深沉的夜色,隐隐约约传来的,不再是清脆悠扬的女旦唱曲,而是男人们大声粗鲁的欢笑,是杯筹交错的清脆声,还有女人婉转的陪笑声。

欢喜,快活,以及那止不住的悲意。


“总感觉阴森森的,不像个好地方。”



卫渊脚步顿了顿,往左转过头去。

灰蒙蒙的夜雾里,齐刷刷跪着一排人,有眼角生一颗黑痣的孩子,有男人,有女人,都低着头。

男人没有勇气,女人没了怜悯。

像是大排大排的墓碑。





他看到了那棵老槐树下的石头井,看到了那低垂着头的女人。

身上这一次是一袭大红衣服,红艳艳地,喜庆。

耳畔曲调一变,是唢呐,欢喜高昂。

是大婚。

却有一种让人止不住毛骨悚然的味道,是止不住的悲凉,让人头皮发麻,卫渊面色骤变,察觉到不对,朝后一个翻滚,顺势伸手一抓,想要抓起怀里的剑,但是抓了个空。

猛地抬头。

槐树上面绸缎抖动,下面空无一物。

再看一侧。

那女人抬起头无声无息看着他。

手掌瞬间洞穿卫渊心口。


“!怎么回事?!”

“我去,怎么猛地吗?!”

“妈耶,这么大个窟窿,的多疼啊……”




“啊!!!”

卫渊被噩梦惊醒。

猛地睁开眼睛,眼底惊怒,看到有斑点绿霉的天花板,才冷静下来。

几分钟后,起身接了一杯水干下去大半,冷水入喉,剧烈的情绪也算是安抚下来,神色算是沉静,可更多是怒意,转过头,看到门口和床头的符箓已经无声无息烧成了灰烬。

对方被激怒了。

但是被激怒的却不止是它。


“还好阿渊机灵。”

“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。”


“呵呵。”

女娇的眼中泛着怒火,这书给她玩这一手啊

故意来个倒叙想看她惊慌失措吗?!

渊,你完蛋了!


张若素险些被一口酒呛到,好悬没有浪费的咽了下去。

阿渊果然是克他吧,为什么不在这里都能迫害到他啊!


珏则是轻舒了一口气,将心放回了肚子。


江南自古繁华,这是被神州所有人都公认的事实。

而江南道上,又有两个戏园子,彼此以为对手,斗了不知多少年。

这几年你家风头盛,过几年就是我家执牛耳,斗得热闹,斗得热烈。

那一年冬天,难得的大晴天,路上没有一点雪。

春晓楼的妈妈带回来一个小姑娘。

长得好看,嗓子好听。

十六岁那年第一次登台,就技惊四座,那叫一个昆山玉碎凤凰叫,把左近好几家戏园子的红人都压了下来,黯然失色。

小姑娘叫七娘,一举成名。

多少达官显贵都来听她唱曲。

恩客送来的红绸缎一匹一匹扎在了木楼上,像是红云一样热烈热闹。

本来按着往日来说,七娘会一直唱到二十多岁,到时候或者退下来教新人,或者嫁给良家子,做个清白身,可是事情哪儿有这么好啊,若都如说书人口中圆满,这世上也不会有那般多意难平。

就在七娘找到心上人的那一年,倭寇犯边。

来自西方的浪潮扑入五百年天下的大明江山。

这一只盘踞东方的龙打了个盹的功夫,被匕首刺伤了。

之后明烈武宗怒而御驾亲征,已经写下遗诏,以成天子守国门,君王死社稷的大明祖训,君王御驾亲征,神州自然震怒,上下一心,僵持数年,迅速发展,最终于东海之畔不惜代价击溃诸多联军,让天下听这龙吟。


“为什么我感觉我已经知道了结果了呢?”

“我记得,江南曾经是……”

“原来如此啊,是受害者吗……”


可这样的事情,终究还在后面。

那一年,倭寇趁大明边防不备,长驱直入,其中一支竟入了江南。

他们得意洋洋,觉得自己即将击溃曾经的霸主,进入极尽繁华的江南之后,纵情享乐,要最好的酒,最好的菜,要让最好的女人作陪,听最好的曲儿,七娘年纪轻,气节却烈,宁愿一死。


“不愧是我大明子女,脾气烈性,好样的!”

“这么好的姑娘,那群东西怎么配!”


但是那一天,春晓楼三十多人跪在了她的门前,连抱她回来的妈妈都苦苦哀求。

她最后还是去陪了那些倭寇。


“……该说些什么好,七娘好样的!是个好姑娘!”

“……结局已经摆在明面上了啊。”



春晓楼没死一个人。

最后大明虎贲将那些倭寇扫荡之后,江南回到和平,却来了风言风语的指指点点,谁都知道,逼着别人去为自己牺牲是很难在脸上挂得住的事情,所以就要抹黑那个人,给自己找道德上的高点。


“被世俗的风雨淹没,被伦理道德阻拦。”

“她本来可以干干净净的,到底是为了些什么东西,选择弄脏自己啊!”


所以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,说七娘主动去给倭寇作陪。

然后满城风风雨雨。

剧烈的紧张之后,需要有发泄的渠道,理智的声音会被这样发泄一样的行为淹没。

开始有人用臭鸡蛋烂菜叶砸在七娘门前。

开始有许多人谩骂她是个没有气节的娼妇。

可七娘还在等,等和她约定好未来,眼下在外求学的男人。

等啊等,等到没有人再听她唱曲,等到木楼上的红绸缎褪了色。

那个男人没能回来。

七娘穿着自己缝好的嫁衣,投了井。

那时候的秋天,下了白茫茫好大的一场雪。

本就褪色的红缎子,白的像是葬礼上的白幡子,在木楼上舞着。


“常言道,人心可畏,我今日算是深入了解了。”

老道士幽幽地叹着气,心中感慨万千。

人心似井含冰,入则杀人无形。



故事讲完,老人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,也已经喝了大半。

卫渊手里的茶一点没动。

“这么说……”

他摩挲着茶杯,道:“那男人辜负了她?”

老人擦了擦眼角不知何时出现的泪,道:

“是辜负了她,也没有辜负。”

“他参军了,学生兵。”

“当年抵抗住倭寇发疯的主力,他给七娘写信,写了很多。”

卫渊道:“他为什么不回来?”

老人沉默了下,道:“……因为他死啦,战死的。”

“就差三天,抚恤报告,还有那些信就到了江南,七娘就不用死。”


“。。。”

“所谓的残忍,就是把美好的东西破碎给人看。”

“妈的,恨不得冲进去揍人啊魂淡!”

“怎么会这么巧呢?再等等就好了啊七娘……”

“她还是放进心里了,所以才会寻死。”


“多好的姑娘啊,山花一样的灿烂,翠竹一样的清丽,高洁的幽兰却被污浊迫害,带着忧愁离世。”




卫渊沉默,放下茶杯,道:“那些信,我可以看看吗?”

老人点了点头,踉跄着起来,慢慢走回到屋子里,从最显眼的地方取出来了一个小盒子,里面有一张灰白的合照,一沓信,字迹劲道,最后面几封被染出了深深的痕迹。

老人将东西递给卫渊:“看吧,看吧,这些故事,总不能忘掉。”

“我死了,也得要有人知道。”

“我啊,还欠着七娘三个响头,想说声抱歉,当时怕死,没能为她开口……”


“还算是有良心。”

“。。。他早就死了,槐树性阴,他之所以没有消散,估计是执念难消,还在惭悔着。”

“唉,这世道的没天理我以为我已经看透了,却没想到苦难到处都是……”




卫渊接过盒子,看着上面贴着的那个时代的照片,灰白色,一个年轻的书生笑得灿烂,还有羞涩的少女,那是属于他们的过去,这是那厉鬼最后的心结。

只要焚烧化作符水,足以对厉鬼产生巨大伤害。

而若是当着厉鬼的面焚毁,甚至能够让那厉鬼当场精神崩溃。


“是个好法子,只怕他的心不会同意。”

张若素明白阿渊的品行,所以不会担心,但还是想要看看他的选择。

“渊的性子你我都清楚,他是个怎样的人都是心里有数的。”

“他性子倔,不喜欢就不做,哪怕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,要么墙破了,要么他没了。”

“我时常为他的这点忧愁,却又为他自傲。”

“夫子教导出的南山竹啊,可穿犀甲。”

女娇眼角带着笑意,看向被困在书里望不见人影的渊,眼底闪过一丝可惜。

阿渊害羞的表情大概是保存不到了。





卫渊看着那信笺上的文字,里面有热烈的眷恋,还有对未来的期许,有对脚下大地的热爱,他微微点头,嗯了一声,没有将信焚毁的意思,而是小心将盒子收好,调整背后琴盒剑匣到容易出手的角度,再看向那坐回树下的老人,道:

“老先生可还能走动?我想要去看看那春晓楼。”

“这里不是春晓楼吧?”

老人浑浊的双眼看着自己的手,呢喃道:

“这里不是。”

“我也想要去看看那里,最后看一眼。”

“可外头阳光太刺眼,我这身子,也走不动了,我试过很多次,一直走不出这个院子。”

卫渊道:“我搀着您。”

他出去了一会儿,在一家老店里找到一把黑布伞,走了回来,将伞撑开,然后一只手搀扶这老人,老人也用力起身,一下,两下,豁然站起来,卫渊安静看着老人背后那一颗老树,收回左手,从腰间拔出戚家军兵魂寄托的断剑,当做匕首一样反手握着,斩过一段细细的树枝。


“确实是走了啊,那位老先生。”

“因为愧疚,所以等了很多年,因为死去了,所以出不去。”

“七娘会原谅他吗?”

“不知道,再看看吧。”


树枝晃了晃。

卫渊将断剑收回,搀扶着老人往前走。

推开门。

老人在卫渊搀扶下走了几步,站定了,感慨道:“好久没能走出来了,阳光还是有点毒,不过还好,我还以为我走不动,没想到还能走得这么快,看来是在那小地方待得太久了。”

卫渊支撑着伞,看了看天空。

今天是阴天,浅灰色的乌云压得很低,看不到太阳。

他微微回头,背后老槐树下,木椅之上,老人闭着眼睛。

呼吸已经停止了很久,或许是几天,或许是几个月,或许几年。

回忆老人之前说的话,说他很久都没有走出这个院子,以及还有卧虎腰牌在身,卫渊一进门就知道了老人的状态,所以那一杯茶他并没有喝。

他看着那老人背影。

执念不灭,魂之不散,困于方寸,名为地缚。

但是束缚住魂灵的,究竟是地,还是心中不肯放下的事情?



老人越走越轻松,越走越快。

像是抛下了什么累赘。

卫渊左手背负轻抚琴匣,右手撑伞,迈步走出。

园中有木,名为困,木下有鬼,当为槐。

槐树下,一个模糊的影子,穿着古代的服饰,袖口有槐先生三个字的刺绣,朝着卫渊微微行礼。

吱呀——

木门无风而动,缓缓闭合,将老人的尸体和故事,都封锁在这小小的四合院里。




“我突然有一个问题,周警官,当一个人因为某个错误痛苦了一辈子,一直的愿望是希望以死赎罪,那么我们是不是该拦下他?我们是不是有这个资格拦住他,用我们的判断标准替他做决定?”

“人与人真的能感同身受么?”


“人与人不能感同身受。”

“恶意却比海还要深厚。”


“律法可以判定和惩罚,却不能完美解决所以事情。”



老人的执念灵体朝着女鬼奔去。

女鬼厉声长啸,双手苍白,指甲漆黑而长,往前探去。

老人则猛地往下趴伏。

他已经长大了,很老了,身材高大,超过那女鬼很多,所以从这个动作来看,几乎是把自己的胸膛送过去。

噗呲声中,女鬼双手没有丝毫的迟疑,洞穿了老人的胸口。

老人的魂魄没有丝毫的痛苦,带着终于释然的神色,被女鬼甩开,踉跄了两步,然后屈膝跪下,额头重重磕在地上,哽咽着大声道:

“七娘,小十五给您磕头了!”

“对不起,对不起,呜呜呜呜呜,我对不住您,对不住……”

老人痛哭不止。

哭声中的痛苦和浓郁的自责无比清晰。


“很真诚的歉意,可惜来到太迟了。”

“迟了,就什么都晚了。”


老人踉跄着叩首三次,他的魂魄执念被洞穿,做完这个动作,缓缓消失不见,满是皱纹的脸色都是泪痕,最后他看到那一年微笑把糖果递给自己的少女,看到最后凄厉跳下石井的红衣,最后的最后,眼前是大雪茫茫的一片。

心结已了,魂魄溃散。


“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下辈子,能了结心愿其实还挺不错的。”

“是啊,有多少人至死都有瞑目。”

“且一路走好,归于尘土。”




“傅朋义,并没有抛弃你。”

如同长矛列阵的锋利黑发在卫渊眼睛前面猛地停住。

滴答,滴答……

一滴滴水从黑发上落下来。

然后那些黑发一下变得柔软下去。

只是戾气并没有消散。

卫渊松开握着卧虎腰牌的左手,从腰包里取出了很厚的一叠信,最上面是一张灰白色的照片,下面是一份抚恤报告,递过去,道:

“江南道傅朋义,于明烈武帝十七年参军,卫我神州,身死壮烈。”

“这是他的遗物,一部分给父母。”

“书信和抚恤上,写了给妻子,宛七娘。”

他松开手,信笺没有落下来。

这里是鬼域。

一缕缕风让那些信笺一下飞在空中,然后散开,像是白雪一样飞起来,围绕在了那女鬼的身边,一张一张地打开,卫渊握着剑,站在旁边,当最后染红的一封信落在那女子前面的时候,她的动作停顿住。

那封信的名字是与妻书。

里面的内容,卫渊看到过。


  吾一生爱书,爱画,爱花,亦好美酒美人,但不及我对你之心,而吾对你之心,又不如对家国挚爱,而今神州蒙难,吾等当捐躯国难,若我还有命回来,听你在江南听曲,此生再不分别;若我无缘回来,你在我神州任一处唱,我都听得到。


  我辈当与家国同在。


  而我于你,仍旧那一句话,此生绝无生离,只有死别。


  夫傅朋义绝笔。


信写好的时间在江南道之事发生之后一月,在那之前,落款只有傅朋义,在那之后的信笺,就变成了夫傅朋义,其中含义,不言自明,只是一路随军,没有办法寄出去。


“哪怕是提前做好了心里准备了,却还是眼睛进沙子了。”

“有情人终成眷属怎么就这么难呢……”

“唉,就怕是再等等也是还会是这样的结局。”

“人其实早就快被流言蜚语逼疯了,他的迟迟不归,也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”

“怪就怪那群家伙狼心狗肺!”

“没毛病!”



卫渊擦了擦脸颊一侧的伤口,倚靠旁边廊柱,抱剑闭目,没有趁机会偷袭。

片刻后,他的耳畔响起了低低的啜泣,然后是凄绝哀婉的哭声。

红衣女子捧着信笺,哭成泪人。

戾气伴随眼泪缓缓消失。

卫渊抬起头,看着鬼域上丝丝缕缕的夜雾。

世人有千言万语,走千山万水,有千般经历。

可曾听厉鬼啜泣?

世人千人万人诽我谤我恶我,又何及你一人



鬼域里面的风越发急了,却没有了原本的阴气森森。

宛七娘身上的戾气怨气都随着眼泪消散了干净。

穿着刺绣的红衣,脚上穿着描金绣鞋,一张素净的脸,还是十八九岁的样子,黑发只垂在腰间,一双眼微微红肿,只是小腿往下有着透明的质感,让人见了有点微微的惊惧。



“那姑娘可还有什么心愿?”

“心愿?”

看上去一如百余年前的少女微怔,本来想要说并没有什么心愿一说,但是握着那一封封没能收到的信笺,想到上面的文字,鬼使神差地道:“我想要看看这个时代,可以吗?”


……………


“宛姑娘,可还有什么地方想要去吗?”

“没有了。”



宛七娘将信笺小心放在旁边,站起身看向刚刚同游江南的卫渊,道:

“公子还有事情要与我说吧。”

然后周怡和玄一就看到,刚刚不惜动手也要带着宛七娘外出的卫渊默默将黑伞收好,然后将琴匣取下,从其中取出剑,闭着眼睛,五指缓缓握合剑柄,剑鞘之中,钢铁震颤嗡鸣。

宛七娘道:“可是因为我曾对公子出手?”

卫渊道:

“你,杀人了吧?”

“无辜的人。”

卫渊微微抬起头,脑海中想到了路过富春小区时候听到的凄厉哀嚎。

五指握合,铮铮鸣啸,汉剑出鞘。

轰隆隆。

天上雷霆奔走,开始下雨。

右手将符水洒在剑刃,手指抚摸过剑刃。

鲜血留下,却在剑刃上留下金色的痕迹。


“还是要动手吗,渊难道就不能…是了,确实不能,已经死去的生命不是玩笑。”

“虽然很遗憾,但这确实是必然的结果,生命是不能被践踏的,无论什么理由。”


张若素笑而不语,他对于人们清醒的意志由衷的感到欣慰,有种孩子终于长的了的感觉。




卫渊重重闭了闭眼睛,七娘的经历,过往的绝望,人心的险恶,化身厉鬼的理由,以及路过富春小区时候,那位失去一切母亲凄厉的哀嚎,一齐都涌上来,或许这就是真实的生活,无论是卧虎校尉,还是侠客,有时候都改变不了什么。

我们只能选择。


  “杀人者,偿命。”


  “大汉司隶校尉,卫渊……”


  剑锋抬起,指向宛七娘。


  “送宛姑娘最后一程。”


“我没有为她求情的资格,她杀人了,哪怕她在可怜也该死。”

“七娘…人果然还是不能刚同深受,相比起鬼物,我果然还是更能和那位失去了女儿的母亲共情,她又何其无辜,花一样的年纪……”

“阿渊其实心里也很难受吧,但这是必须要做的抉择,人心的善恶不可高于律法。”


…………



“卫公子方才来的时候说,要听七娘一曲?”

  “………不错。”

  “公子现在还有闲情雅致么?我想再唱一曲。”

  卫渊微微点头。

  宛七娘站在卫渊前面,遗憾道:

  “只是可惜,没有乐器,只能清唱了。”

  “这有何难?”

  卫渊坐在一块青石上,将那柄已经濒临极限的八面汉剑横放在膝上,屈指叩击剑身,用力不同,敲击之处不同,声音也截然不同,恍恍然仿佛奏乐,只是金铁之音,毕竟刚烈。

  卫渊道:

  “我为姑娘弹剑奏歌。”

  “有劳公子了。”

  卫渊的动作顿了顿,道:“江老先生他一直心中怀有歉意。”

  宛七娘低垂了眉目,轻声道:

  “事情已经过去,再提又有什么意思呢?”

  “我也不想原谅他们。”

  “嗯,如此也是自然。”

  卧虎校尉,屈指弹剑。

  风流皆被雨打风吹去,破败的亭台楼阁当中,池塘也枯萎,当年的美人恩客全部散去一空,胭脂铺已经没了客人,再远处,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,繁华如梦也一般,但是当少女抬手,一震水袖,眉眼婉转,低低开口。

  那便仍是当年的江南。






谢谢,摸到最后整个人都不好了,不好看请多担待。

另外,这张下去我可能得缓几天,一下子干狠了实在是不习惯。

还有,阎ZK的书真的超棒的,就是不火有点可惜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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